浅谈戈文长篇小说《玉蝉》的语言特色

文/郑爱芳

戈文二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玉蝉》是以中原大地河南的一个县城和三秦大地陕北一古镇为历史背景，为读者展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至五十年代初，乡村与城镇，家庭与社会，新旧道德观念的碰撞；爱恨情仇、正义与邪恶纵横交织的社会画面，全篇以玉蝉信物为主线，呈现了七姓人家十多个主要人物悲欢离合的真实情景。一个“情”字贯穿始终，主人公路贵生起初与周丁香之间纯洁高尚的情爱，后到西川镇又与冯金花相濡以沫的夫妻情，还有父母情、邻里情、兄弟情、师徒情，情情暖人间。恶贯满盈的商会会长黄耀祖人前道貌岸然，背后心狠手辣，与当警察局副局长的弟弟黄显祖狼狈为奸，巧设圈套，诬陷周子善入狱。为救父周丁香被迫嫁给其子黄虎，而黄虎吃喝嫖赌俱全，终因赌钱遭遇歹徒死于非命。黄耀祖又将苦命的丁香暗中卖给外县五十多岁的财主何守财续弦。新婚之夜，丁香急中生智，谎说自己身患花柳病，方得何守财同情，半年后赠盘缠并送她返乡。解放后，恶人也终得报应，黄显祖携家眷狼狈外逃，黄耀祖遭批斗坐牢，黄夫人和二姨太梅子艰难度日，抚养丁香和黄虎的女儿黄玉娟长大成人。

戈文是黄陵籍的作者，他的小说在语言方面表现出浓郁的地域特色。无论自然景物的描述，人物语言的刻画，还是方言、民间小曲的巧妙穿插，都体现着当地的民风民俗特点。莫言曾说：“语言变起来很困难，语言是一个作家风格的最主要的体验。”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人的精神分泌，他讲话的语调、风格以及词汇量跟他的生活经历有关。

戈文数十年生活在这个古镇，记得他曾在散文《老街，抹不去的记忆》中写道：记忆里，一条拐角巷，巷子里有口拐角井，井水清冽甘甜，酿出的酒味美醇香，绵柔爽口，回味悠长。方圆几十里都散发着酒香。那是晋人家族几代人开的烧坊，百十年来，老街人谁家没喝过拐角酒，这浓浓的酒香诱惑迷醉了多少文人骚客。还有街头数个陋棚下，铁匠部一个连一个，那些赤身露膀的匠人从红通通的炭火里，夹出通红通红的铁块，随即叮当，叮当高一声低一声的锤声，给赶集人群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增添了高音的跌荡。于是货摊上摆满了斧头，菜刀，镢头和铃铛。另一篇小说《昌和院粉坊》也写道：历经二百年的昌和号粉坊大院被民国末年一场大火烧光了铺面，掌柜无奈之下贱卖了宅院，这昌和号变成了五省十姓逃荒穷汉们落脚的大杂院，日夜诉说着平凡人的悲欢离合，上演着斩不断理还乱的人生故事。老街渐行渐远，关于老街的记忆却愈来愈清晰。

小说《玉蝉》中人物个性化的语言，处处洋溢着生活气息，有着泥土的芳香。嫂子毛娃领着贵生去三爹周子善家，路上，她对贵生说:“好兄弟，你的事就是你哥的事，这些天你着急，他比你还着急哩，饭都吃不下了。我都没想到我三爹，他却想起来了。你人聪明利索，我想三爹准会答应的，到时候你嘴巴放甜点，也跟我喊三爹。人常说，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你个不长眼。这回咱求人哩，把自己看低搭些，眼色放活泛。”一位乡村大嫂的形象呼之即出。冯老二和路贵生的一段对话更为传神，把两人不同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臭小子，打明个起，冯家铺子就交给你了，挣了俺俩一块挣，赔了也一块赔，咱能遇到一搭儿又能想到一块，俺就放心了。俺今格儿高兴，喝，给叔倒酒!”“冯叔，你尽管放心，我也是从小受过苦的人，日后我会把你当成亲爹的，如有不对之处，你尽管指教。”贵生这几句话一下子让冯老二心里难过起来，他用袖子擦了红红的眼睛。冯老二脾气倔，心直口快，厚道的长者形象瞬间再现。贵生的寥寥数语让冯老二心存感动，也让读者看到了值得信赖的好后生。

方言、民间小曲的巧妙穿插使小说语言显得生动活泼，增添了可读性和趣味性。贵生的师哥憨狗幼年时父母染瘟疫暴亡，他一路逃荒讨饭，尽遭白眼，蒙受欺凌，后在河南宛县偶遇裁缝周子善，周收他为徒，随后为他娶了媳妇。憨狗看见商会长公子黄虎到周子善裁缝铺要做衣服时，对丁香垂涎欲滴，说话神气十足，仗势欺人的样子，便愤愤地说：“碎哈怂是个‘二百五’，啥德行么。狗仗人势的东西，念了几年书，肚子里装了点墨水水，就了不起了，还给师傅装腔作势的，把书都念到沟里去了!”丁香因父亲周子善被陷害入狱，为救父无奈嫁给黄虎，惨遭凌蹂，夫死被卖，历经磨难，虎口脱险，背井离乡去西川找表叔安身，路遇好心的车夫捎她一程。泥泞的山路，颠簸的马车，想到自己死里逃生的境遇，心里像是被严冬洗礼过，急切渴望冬日的暖阳。此时，车夫便哼起了山里流传的小曲“摘豆角”:日头出来上南坡呀，提上笼笼摘豆角呀。一笼豆角还没摘满呀，来了娘家亲哥哥呀。不怨老天不怨地呀，只怨咱妈犯了错呀。九两白银把妹卖呀，卖到北边后山窝呀……丁香初听他唱的曲子，酸酸怪怪的，歌词挺有趣的，有时掩口笑一阵，当听到“九两白银把妹卖呀”时，丁香眼里泪汪汪的，便勾起了她对贵生的思念，当年的恋人啊，如今你在哪里？同时，这样的叙述还让读者感受到陕北文化的深厚底蕴，以及旧社会劳动人民卖儿卖女的痛苦生活，使小说增添了地域特色，读来朗朗上口。还有贵生和金花在昌和院举行的那场热闹非凡的婚礼，让人耳目一新。新郎新娘拽着红绸子进了院，拉着枣刺的娃娃走在前面，边退边唱道：“桌上绑轿腿朝天，红布蓝布围三边，大红被面轿顶盖，花花轿穗四角戴。枣刺上扎枣儿，伢娃穿的红袄袄，枣刺上扎兔兔，伢娃穿个红裤裤，枣刺上扎核桃，伢娃儿女一箩筐……”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小说再现了那个年代古镇百姓那种淳朴的民风民俗，以及邻里间和谐融洽的关系。

自然环境的烘托为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铺垫作用，暗示着人物的命运。丁香与贵生的“海誓山盟”有这样一段景物描写：初秋，太阳的火气收敛了许多，天气不再炎热炙人，北方吹来阵阵凉风，大地清爽起来。城外的那条河自西向东曲曲弯弯绕城而过。两岸的包谷长得高过人头，一片青纱帐绿葱葱一望无际。太阳快要落山了，一群顽皮的男孩子叽叽喳喳从田间小径跑到河滩，脱了衣裤，个个光着屁股追着跑着，扑通扑通跳到河里，有的摸螃蟹，有的凫水，忽地钻入水面下，又忽地露出头来扑、扑、扑吐几口水，浮上河面如青蛙一样游来游去。一个胆小的顽童只顾看热闹，就拾起圆溜溜的片石顺河面掷了过去，河面上便泛起一溜串的水波。石片儿正好落在丁香洗衣的地方，水花溅到她的头上脸上，她大喊道：“唉！谁给河里扔的石片?”那小孩听到喊声“刷”的躲进苞谷地，不见踪影。男主人公贵生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身边……初秋季节，诗一般的景色，一对恋人的幽会便在此上演了。小说的尾声“今夜蝉鸣”一节的环境及对话描写更是情景交融，让读者如痴如醉。这是贵生妻子金花因产后大出血而离世一年后的日子，记得金花临终前拉着丁香的手，一字一顿地说过，让丁香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养大成人，说贵生一直爱着丁香，一切托付于她，愿一家人永远幸福，自己死而无憾。转眼一年过去了，金花的嘱托一直在丁香耳边回响，多年来埋藏在她心中的感情像清泉一样喷薄而出。今晚，皎洁的月光洒满小院，似乎深情地望着这对经历风风雨雨的苦命鸳鸯终于游到爱的彼岸。街东的那条河在冰封的河面底下依然流水潺潺，哗哗啦啦，仿佛为这对恋人的新婚之夜一展歌喉。此刻，相依相伴的一对恋人流出幸福的泪水，贵生莫名其妙地说：“妹子，哥好像听到蝉鸣了，声音那么悠长！”“哥，你不是在做梦吧，冬天哪来的蝉鸣？”丁香的惊奇并没有打断贵生的思绪，他说：“哥真像听见了蝉叫声，哥把妹当年送的这个玉蝉贴身带了八年，想妹想了八年，今晚妹终于回到哥的身边，是玉蝉显灵了呀，你我今生永不分离!”“哥，你听见的不是蝉声，那是玉蝉让妹子死了心又活过来了，妹的心这会儿在怦，怦，怦狂跳不止呀，你听！”“哦，妹的心跳真像是蝉叫呢，知---了！知---了！真好听！”小说虽是大团圆式的结局，故事情节却一波三折，催人泪下。特别是尾声中的环境烘托为小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月圆之夜，情满小院，冬季冰封的河面下依旧流水潺潺，哗哗作响，仿佛这一切为见证历经风雨，生死相恋的贵生丁香爱情故事的圆满收官。他们看着爱的信物玉蝉，似乎真切地听到了蝉鸣声，作者运用通感的艺术手法表现了他们备受煎熬的心开始复苏，甜蜜的生活就此开启。

《玉蝉》是一部浸润着作者多年心血，谱写人生价值观的情感作品，读完这部小说，我深感作者笔法细腻，人物语言生动，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人物的情感复杂，善恶分明，处处洋溢着正能量，让人读来既感受到生活的艰难困苦，又受到黑暗过后是黎明的鼓舞。由于语言贴近生活，表达普通人的心声，方言、民间小曲的巧妙运用激发了读者阅读的兴趣，成为读者喜欢的一个文学作品。

       郑爱芳，陕西黄陵人，一级教师，大专学历，供职于黄陵县教育局。自幼酷爱文学，1995年发表散文《多味人生》获湖南省长沙市“五个一工程"文学大赛三等提名奖，散文《老校长的鼓励》编入《陕西教育》杂志社出版的《初涉教坛》一书。发表教学论文数篇，2009年后散文、小说相继发表于《桥山》丶《甘泉》及《社区文化》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