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做春风,流浪且自由
撼不动，推不动的人生，像冬天冻住的江。
格雷福斯拿着手中的枪，上膛，呯。
雪茄随着自身跌进江面。
1
前几日跟久违的朋友说话。熟悉又陌生。
他愤愤对我说道，认真你就输了。
他从一个有趣聪明的小男孩，长成了孤独隔阂的大人。或者说，他终于放下了爱与忍耐。
就叫他格雷福斯吧，他不喜欢我叫他小混混。
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没见，初中就彼此认识，拖到大学才算真正认识。那会是个总会麻烦他人的小孩，每次回学校会吵着闹着要他来车站接我，晴天便是，雨天便是。每次来总要发个朋友圈说自己多有爱心，然后扒开我带回的零食说“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吗？”
从最初到现在，他固执地从来不叫我名字，只会“侄女侄女”的叫，称自己为叔叔，假装已是个成熟的男人。
我打量着他，他的圆鼻头，小薄嘴，卷曲的浓眉，一双黑仁特别浓的小圆眼。他的颧骨微凸，常年吃槟榔日益增大的咬肌，看似刮不干净的络腮胡，构成了羁傲不逊的脸型。
现实中他也亦是如此，抽烟喝酒打架，无所不能。
记得上一次与他联系，他正欢天喜地在各种秀恩爱，每天朋友圈刷的最多的，便是他与他女朋友的合照。约会，旅行，吃饭。似乎要想全世界公布，他，有一个很爱的女朋友。
我可真讨厌他秀恩爱呀。准确来说，我讨厌所有人秀恩爱。满脸幸福的模样，身旁总有人陪伴，无论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成为羁绊，成为软肋。
“你们为什么分手？”精明的我，当然懂得如何巧妙地揭开他的伤疤。
2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一起聊过去，他在立春的下午四点点起了一根烟，拿着手机看了很久。
抽烟对肺没好处，又会熏黄牙齿，烟草本身苦涩郁结，而一支烟燃烧的时间又何其仓促，温热到熄灭，矮下去，消亡，败兴，像某种颓废的人生。
我讨厌别人吸烟，说到底，烟这东西，不外乎是焦油，尼古丁，香料，易燃品，实际就是成全一种烧毁。
“我们都分开四个月了。”
他啧啧的叹气，“在一起快两年，我没提过分手。”
“你说我脾气差，长得又不好看又没钱又不会浪漫，还拖着她干嘛。”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也算原因那她为什么还跟着你这么久？”
“我活好呗哈哈”
......
看着他有一种被打出原形的狼狈感，将刻意维持的尴尬氛围一语击碎。
“一双鞋穿久了，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基本上都会选择丢了它，而不是继续缝缝补补，或许她早就该扔了。”云雾缭绕的烟让他卸甲如螃蟹拆壳，看得到捂得发白发青的肉身，细嫩磨破的淡红血痕。某种爱过的人，是用来离别的，不是用来相聚的。某种恨过的人，是用来宽恕的，不是用来报复的。仿佛一把刚脆斧子，自他脑门直劈，经鼻，唇，喉管，心破裂，肝胆尽碎，流出苦绿浓汁。
3
他们是通过一个社交软件认识的，也被当下称为“约炮软件”。
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本带着约炮的心意，就如游戏一般想尝试新鲜的事物，打开瓦罗兰大陆的新世界，却没想到遇到一个对他使出魅惑妖术，意乱情迷的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很美。
朋友圈全是各种角度的自拍，仪态万千。
在一起后，他开始百般顺从。
不泡吧，不K歌，不跟异性聊天。她说不喜欢异地，每个周末从学校坐两个小时车去另一座城市陪她。
“我爱她，所以我不觉得累。”
他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她对他的一吟一语。
很多年之后的老之将至，忽热明白，一生中真正称得上爱情的东西，其实只有一瞬间。一瞬的幸福可以抵偿一世的悲怆，一瞬与一世等长。如果真的有永恒，一瞬即永恒。
他会带着她去旅游，站在张家界的玻璃桥上，往下便是万丈深渊，搂着她说别怕我在。他会在炎热的夏天每天孜孜不倦的陪她散步，大风刮来云烟四起，在江边说爱她。他会在和朋友聚会时接到她电话，马上跑去她身边，惹来朋友的妒骂。
她的眼神清冽像酒精洗过，他看着看着就要醉了。他抱着她，他喜欢她，他预备着要什么都给她。他一点也不介意她在他身上予取予求，在这个游戏里，谁先有软肋谁就输，一度的付出换来的只是天秤迟早要塌。他总以为，只顾一时，得过且过，即使万幸。
只怪太年轻，太消耗得起，因而分外慷慨。
换句话，其实，眼界也只有这么多。
她的温存，她的缠绵，她给他爱情的感觉。他依赖她，没有骨气，又很自卑。
他们也会吵架，可他从来不会去吼她。他的脾气在变好，或者说，因为她在变好。一次又一次，她说要分手，死活不同意。
故事总是那么稀疏平常，却又反转波折。可又曾想，吵架之时有人说要给她介绍新的男朋友。没错。她开始有了新的男朋友。
生之哀矜，不过如此。
人活一生，一次而已，谁都不必太过慷慨。不能好好陪伴，分开再好不过。
气数已尽的时候，不如干脆收场。
他笑了一下，呼出一口烟说道，“是我没本事留住她。”
4
他废了，从身体到心，均已堕腐。
“前几天我碰见了她，我刚准备去网吧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等我开口，他又开始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男的真不是个东西”
他看着她，拽着不想让她走，瞳孔里有一闪一闪的灯光，那么清冽的目光，让他无端想起那些美到流泪的过去。
“她说她要去给那男的拿东西，这么冷的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一点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拿任何东西。”
太深的思念让他日益颓废，而太重的回忆让他越发沉沦于思念。他开始愤怒，开始不甘，开始对那男生的不满全部爆发。
他打架了。
叫了一堆人，又和往日的小混混般的模样，待那男生走来，围着那男生，扬言说要打死他。
“那男的真不是个东西”他又一次说道，“没有他，我们或许现在还在一起。”
他咬牙切齿，似乎想利用拳头来证明他比那男生更适合她，更爱她。
几拳头之后，最终还是被报了警，男生灰溜溜的跑掉。而他，差点被带上冰冷的手铐，坐上警车进行思想改良教育。
“我不后悔和她在一起，也不后悔跟她分手。”
他想是时候该放手了，自己再爱的女人已经为他人而改变了，她已经去爱别人了，她都愿意为了别人吃苦受累。
那你，还在这里等她干嘛？
他开始删了他们的照片，试图把她从回忆里一点点剥离而去。郑重其事地说要穿上铠甲不再让她成为软肋。
那一夜的他像凝胶缓缓注入整个目力所及的空间，结成琥珀，他就是当中那只挣扎的爬虫。无从去，无所从，夜不能寐，在烟与酒里，消耗着最后一点青春。
5
若不在仍有爱时别离，就注定会在恨里重遇。
世间人美者众，眼波流转，仪态万千，唯独你喜欢她。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多情公子空牵挂。
你说啊，她这样的人，这样的一生，最后能得到你如此温柔牵念，也不算冤枉。
爱要全力以赴，也要愿赌服输。
一日忘不掉就两日，两日忘不掉就百日，千日，万日。
终有一天你会像她忘掉你一样，忘掉她。
祝以后平安顺遂，富贵喜乐，来世做春风，流浪且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