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雪森 丽文
每当看到菜市上价格昂贵的河蟹,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少年时下河摸蟹的情景。炎炎烈日、碧绿芦苇、清澈泯沟组成的乡土风情画便呈现眼前。
那年暑假,本想挣几个工分,但生产队地少人多,不满十八岁的不得出工干活。我从父老乡亲的眼皮底下出生,与东宅的三狗、西宅的二毛一般大小,都是十六岁,哪敢虚报年龄?
暑假作业两天就完成了,不像现在那么多,孩子们做得昏天黑地。
闲得无聊,我只得在家呆呆地盯着蚂蚁打架。
一天,母亲说,何不跟东宅上的沈明一起到泯沟里摸蟹去?
沈明大我一岁,小学与我同班,毕业后没考上初中。大热天,他几乎天天泡在泯沟里捞鱼摸蟹,每次总有不小的收获。
我学沈明的样子,赤条条只穿一条裤衩。腰间系一根粗布条筋,布条筋上掖一只布袋,后腰别一把磨快了口的斜刀。
穿过棉田,来到一条泯沟边。我便要下水。
“另选一条泯沟吧。”沈明说,“你看,水边有新开过的蟹洞,有人摸过了。”
我们又选了一条泯沟。
拨开茂密的芦苇丛,撩起水拍拍胸,试试探探下水。泯沟里的水,上暖下凉。踩上沟底的淤泥,立刻泛起一串串气泡。那气泡沿着小腿肚,大腿窜上来,一直钻进裤裆,再从裤衩布缝里挤出来,抚摸着前胸后背,徐徐冒出水面。顿时,浑身像被轻轻按摩似的,舒服极了。
我和沈明一人一边,沿着沟边慢悠悠摸索着,匍匐前行。
水面下约半尺处的沟边上,我摸到一个椭圆形的洞口。我立刻让沈明来证实是不是蟹洞。沈明说,这就是蟹洞,里面必有蟹。
我顿时兴奋起来。
我把右臂慢慢伸进洞内,洞壁的泥擦着手臂,透心的凉。洞很深,我侧转身子,直至整条胳膊即将用尽时,手指头碰到了碎砖样的硬物。
我似乎见到了一只团着脚的河蟹。
我的心怦怦乱跳。
我抓住它的脚往外拉。谁知,它竟纹丝不动。而且,越拉,它的脚团得越紧。
我不禁心急起来。
蟹洞小,我的五个手指头不能完全伸展开。蟹却把脚牢牢插入泥里,死活不出来。
显然,它感受到了危险,不敢出来。
我想,这样相持不下,如何是好?我忽然想到了后腰别着的斜刀。于是,右手退出蟹洞,让膝头顶住洞口,以防蟹逃走。用斜刀把洞口上方阻碍肩膀的一大块泥挖掉。再伸手去摸,洞浅了。我抓住蟹的脚一拉,竟然只拉出它的四只脚!
我佩服蟹的宁死不屈。
沈明说,不要硬拉。碰到蟹脚后,手要立即退到洞口,张网一样候着,蟹自然会爬到你手心里来的。
这个办法真管用。后来,从几个蟹洞里摸到的蟹都是这样摸到的。
有些蟹洞深,一胳膊伸不到底,须用斜刀把蟹洞上方的泥挖掉一大块,再摸,手还伸不到洞底,就再挖,直至能摸到蟹为止。挖泥时,不必担心蟹逃走,因为,你不碰到它,它是不会出洞的。
这是摸的“洞蟹”。
顺着沟沿,从水下摸过去,有时直接能摸到蟹,这叫“浮头蟹” 。浮头蟹伏在沟泥上,你摸上去它竟然一动也不动,感觉像一块碎砖。如果你不在意,是很容易被它蒙骗过去的。
有趣的是,在宅沟里洗冷水浴时,碰巧也能踩到蟹。这时,脚千万不能移动。你得深吸一口气,慢慢下蹲(下蹲快了,水的浮力会把脚抬起来,蟹就会逃掉),头闷入水中,手从脚底下兜头连螯一把抓住,以免被它的大螯钳住。这时,你就会把逮住的蟹高高举过头顶,左右摇晃,在同伴中炫耀着,仿佛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
现在,每每跟儿子讲起摸蟹的情景,儿子就像在听一个童话。他常常表示怀疑:河里有蟹吗?
是的,现在野生的河蟹越来越少了。儿子只能从菜市上看到价格昂贵的河蟹。他学生时代的暑假也只能在铺天盖地的作业中度过,哪能享受下河摸蟹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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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森,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管理系毕业。农民,军人,教育科学研究员,副教授,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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