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道川_皇莆川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一,村西的那口泉
村西的那口泉,那水好像是永远都有着甜味?
一大汪清亮亮的水,冬温夏凉。夏天冬天春天秋天的村民(那时候称社员群众),渴了都趴在泉眼跟前喝水,牲口犁田去呀回来也是管不住自己一样的,奔到泉里叽叽咣咣地喝一肚子的水,没喝够谁就是打它也打不走。羊也是,一到泉口就拽着放羊人往泉眼里走,不是人拉着羊了,而是羊拉着人。
泉里从早上到天黑老是有人,老是有人。
淘菜的洗衣服的,当然,这泉里一天到黑都是故事,村民的故事(那会叫社员群众),干部的故事,谁家结婚生娃的故事,还有猪下猪娃羊下羊娃牛下牛犊马下骡驹驴下驴驹的故事,挣工分的故事,评工分的故事,分粮分菜分柿子、饥饿讨饭评先进修水库平整土地打井浇地开批斗会计划生育等等等……的故事。而一整个的夏夜,泉眼边的大场里睡满了人,泉里又会有晚上洗澡的。而到了冬天你走到泉眼边,老是看见泉眼蒸腾着白雾雾的蒸汽,因为那泉水是温腾腾的。
那会儿谁也不会想到这泉眼的水会没了,没了泉水肯定就像是天塌了似的,可是谁也记不清是那年那月那天泉水没了的,你问谁都说不出个准确的日子,当然天没塌,人还照样过着日子,日子却和从前不一样,不再是集体上工了,各家种各家的地,农闲就出外打工了,各人都有了各人的小心思,泉眼是容不下了,那口泉常年的没有水,就有人在泉的坑里倒垃圾,最后,最后,你现在问小字辈的村里的,二三十岁的,你问:记得村西的泉不?他、她会一脸惊奇的问:那?哪儿?在哪?哪儿有泉呢?

二,水打磨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以前,整个的皇莆川的人的记忆里,泉眼是伴随着童年的歌谣一块儿成长的。
林家寨姚家寨的泉是跟穿过村子的小河流水一起的。库峪口的泉是在村背后的坡底。大寨小寨小庙高山庙南佛北佛一直到天王底下的一溜溜村子的泉眼都是在半崖(方言念nai)上的。孙家坡肖家坡史家寨小寺村田家村侯家村柿园子龚家村敬家村一直到段村底下的泉眼都在村西口呢,各村的每个泉眼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是人洗菜洗衣服呢,各村的每个泉眼一年四季一天到黑也都是故事呢!
一九五八年,皇莆川的几个泉眼上立起了几个巨大的木轮子,这是水打磨,史家寨村村南的水打磨还带着弹棉花呢,这个水打磨木轮子有数丈高,是三队的施宝西他爸跟二队的胡勤海等几个木匠做成的。而田家村,侯家村的水打磨专门是磨粮食的,皇莆川人有史以来头一回告别了数千年以来的人推磨牲畜拉磨的历史,进入到了机械磨粮食时代。

三,两条河

伴随着皇莆川人的一条很重要的河流,就是被称为“小河”的几乎是穿过了十多个村子的小河了,它发源于皇莆川东面的车河马练沟黄岩东山一带。
小河的水在哪个时代是清的,干净的程度使人在夏天热的时候都想趴在水里喝上几口呢。当然夏天小河水的最大功能就是能洗澡打江水(游泳)了,那时候的生产队夏天打麦场里劳动结束,最最痛快的事就是在小河里洗澡,那个凉快、痛快、舒服劲简直是难以言表!而对当时是小孩子的我们小伙伴们来说,小河最大的魅力还是能捉螃蟹,捞虾米。妇女们的喜爱,是在小河里能洗衣服,淘菜,拉家常了。
同样的这些故事也会发生在皇莆川的另一条很重要的河流上,那是长安蓝田的分界河_库峪河,一条发源于秦岭北坡,滔滔不息流过一百多里厚的重重山峦,然后穿过二十多里的川道,到了鸣犊镇底下去跟浐河汇合的一条河流,被称之为浐河渭河上的一条重要的支流。
皇莆川差不多一两公里宽的狭窄川道有大河小河哺育,河的两岸分别属于史家寨乡杨庄乡引镇,鸣犊镇四个乡镇,数千年来,少说也哺育了上百万的皇莆川的儿女,一个川道,勤劳勇敢的汉民族人。历史上不乏叱咤风云并且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仅仅是史家寨村,传说中就出过潘提督岳都督史御史岳翰林胡总兵等风云人物呢。

四,鱼米之乡

皇莆川无数个泉眼之下是成片的稻田,加上有小河水,大河(库峪河)水,各村在解放前就有不少的稻田的,所以这个川道的儿女们从来没有缺过白生生的大米吃的,这在一周围都是旱塬(八里塬白鹿塬少陵塬)的包围之下,很让那些居高临下的塬上人羡慕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兴修水利,各村都在川道打水井,又增加了好多的水田,仅仅史家寨村就增加水田近二百亩,这有当时的大队会计胡续堂的水旱地记录做证明,而除了史家寨村,以库峪河为界绊的河的两岸村子,那个村子都少说也有水田上百亩。这样,整个的皇莆川川道水田占了近乎一半,说接近上万亩水田也恐怕不是吹嘘之言?另外,史家寨村六零年由当时的青年队在村南挖鱼塘一口,鱼塘在当时的库峪河两边也有不少,逢冬前打鱼,草鱼有长到三五十斤重的,皇莆川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呢!
皇莆川的水田锐减应该追溯到八十年代的责任田到户的那个时候,胡续堂的土地表记录是一九八五年,史家寨村水田六亩,这个数字是从七十年代高峰期的二百四十亩减到了这个数字,而整个的皇莆川道,最后的水田消失,应该在两千一五年左右,在段村咀头底下的村子,大约是皇莆川水田消失掉的最后?
说起皇莆川的水田,其实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真正的种水稻的皇莆川人却舍不得吃自己种的白生生的大米的,那时候干旱,地里打不下粮食,皇莆川人常常把磨好的大米拿到引镇卖掉,再量(买)包谷,一斤大米大约能变成二斤多包谷,为了稍微的能吃饱一点肚子。还有的社员(如今该称呼村民了),是拿着大米换西安城里人不吃的有的都是发了霉的包谷面,新鲜的大米换这些很难吃的的包谷面,这事当年的有些城里人做得出,他们把放的发了霉的包谷面拿出来哄可怜的乡下人。而老实巴交的皇莆川的社员在当时也好像是心甘情愿?没办法,肚皮饿,饥饿的人还能讲究啥?只好拿好大米去跟人家的瞎包谷面兑换。因为,一斤大米在当时能换大约二斤的包谷面。

五,库峪河

一条库峪河分割长安蓝田县界,库峪河两岸演绎世态变迁。
五八年蓝田县界的农先集体农庄办的热火,农庄的地里庄稼长的壮实,河对岸长安的人看着都眼馋。那些年是蓝田这边的人吃的好,长安那边的人吃的差。
到了上世纪的七十年代,长安有了一个化肥厂,近水楼台先得月,轮到长安的庄稼长得好,一条地绊子,长安那边的包谷长得雄赳赳气昂昂的,蓝田这边的包谷苗黄干拉瘦的。七十年代隔了一条库峪河,蓝田这边的人,经常有到长安那边的村子讨饭的。
库峪河也见证了长安蓝田的恩、怨、仇、和。那时候的村与村打架多半是为了库峪河的水,一到了伏天,库峪河的两边,经常是为了浇地打架,库峪大寨小寨的人跟姚林二寨的人打架,小庙的高山庙的跟孙肖二坡的人打架,南佛北佛的也偶尔跟史家寨人打架,这种现象一直往下面的村子延续。七十年代最厉害的一次打架是肖家坡孙家坡姚林二寨四个村的人,在蓝田县当时的一个副革委会主任的指挥下,砸库峪口的东水西调大坝。当时四个村的劳力,大约四五千人,扛着大锤样稿镢头斧头,呐喊着冲向库峪口,前边的队伍已经冲进了库峪口村街道,后边的队伍还正在从各村往库峪口涌,吓得库峪口的人都上了村子后边的山梁背后的葫芦坡躲藏。
可是说到库峪河两岸的人打架,却从来没影响两岸村子的连姻,两岸自古都有结亲的,断不了的是亲戚来往,于是,村子该打架的时候还是打架,社员该走亲戚的时候还走亲戚。
库峪河两岸最默契的“和”,是四九年前互相到对方的地盘上躲壮丁,,经常是蓝田这边的抓人了,过了库峪河就算没事了,长安那边追的急了,过了库峪河到了蓝田的界面也就不追了。
听老一辈的库峪河人说,关于两岸人互帮互助,还是长安库峪大寨到天王底下一砭子的人相对给力,为啥?长安这一砭子的人住的高,蓝田地面要是从川道抓人,他们看的清楚,一看见就齐声的呐喊,往往抓人的蓝田官员一听到长安人呐喊就不敢再追了,这常常让蓝田这边的人很感动,因为有对河的人声援,而且很容易的就脱离了危险。
说到这种纯朴的“和”字,历代以来库峪河两岸的佳话不少,正月耍社火,对河的人常常会义气帮忙而不计报酬的。终南山里的好多庙比如库峪河,大兴山,庙沟里的庙都是长安蓝田的几个对河的村子合伙盖起来的。,蓝田一带的学生又在长安的南佛上中学。长安那边免费向蓝田这边开放教育资源。至于相亲的,结了婚的,这个说这个说他说在塬塄子上瞅准了的,那个说是在大河洗衣服的时候相中的,好多的亲昵笑话……关于库峪河两岸的和好故事还真不少。

六,沙路和大路

自古皇莆川道有两条路,一条是沙路,一条叫大路。
沙路就是茅草路。出库峪口,几乎是走皇莆川道的最中间,是一条最快捷的路。由于路是沙石铺的,一般是走水渠的边上或者在农田的界绊上,路上又长满了茅草,所以天晴下雨都不泥脚,故称沙路。
沙路最宽也就三尺,最窄也就一尺多点,仅供两只脚行走。统一位于史家寨乡一溜儿村子的西边。各村的人要进南山,或者出了南山走不多远,一拐就上了沙路或者走到了各人进村去的路。
过去很少有交通工具,一般都是肩扛背驮,或者就是骡子和驴牛驮货了,靠山吃山i,皇莆川的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几乎家家靠着南山讨生活。这些背山的农夫,腿上缠着毡子(粗布做的绑腿),上山砍柴,扛木头,背木炭,摘野果子,驮盐百货,驮山货等等常常靠步行,所以适合走沙路。
另一条路叫大路,大路其实也不大,顶多也就能过个马车,两三米宽就算大路了。那时有驮队,比如皇莆川农先农庄的驮队,据说有三百条骡子呢,所以走沙路就战线拉的太长了,就走大路,驮队走在村子中间,骡子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常常后面会跟一大串的看热闹看新鲜的小孩。
皇莆川的这条大路是穿过史家寨乡各个村庄中间的一条路,过去,史家寨乡的人住的都靠着八里塬,所以大路都靠近塬跟前。
过去结婚抬轿的,有富人坐马车的,穷人有推车推木炭推硬柴推木料做买卖进城的,有买菜卖蒸馍卖豆腐卖水果吆喝的,所以大路一直是皇莆川道最最繁华的路。而在解放前的一段,从终南山出来的土匪骚扰抢劫,山根前姚林二寨的人就最苦,经常一听见土匪下山的风声,就赶紧拉着牲口粮食贵重东西慌慌张张的沿着大路,往底下的小寺村田家村侯家村龚家村或者再远点底下的村子有亲戚的人家躲避。那时间的大路,是最最凄凉的。
二零一五年,我试着走皇莆川道的老大路,还算没断,凑活着能走,从肖家坡走起,一直能走到龚家村。
后来所谓的大路,也就是现在说的皇莆川大路,也叫景林路,是一九七四年修成的,有了新大路了,老大路才很少的有人走了。
修景林路的时候,连上小学的学生(包括我一等的小伙伴们)也砸石子呢,那会的上学就是做样子,半天上课半天义务劳动。因为要支持农业建设生产呢。

七,生计

几乎是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之前,整个皇莆川的人都是靠着终南山讨生活。
听过去的老人讲,那时候的沙路,大路,黑天半夜都是进山出山的人,出山一般都扛着背着山货东西,进山则背着干粮行李。
我六岁开始跟我爸进山。那时候还感觉新鲜,也好像没管半夜被叫醒有啥烦恼,一路上听着各村的狗叫声鸡叫声特刺激。而同伴巷子里的一位姓焦的大哥,一张嘴就是一本戏,胡子生小生老生花旦老旦连铜器家伙板胡二胡声音他一个人全包了,走一路唱一路,让人不觉得困。
走到了库峪口村的桥底下,有近百的准备上山的各村的苦人儿在这歇息,然后成群结队的进山,一路上的热闹劲,半点困半点乏都不知道。
靠山吃饭的事,是从皇莆川道的底下村子一步步的“改行”过来的,皇莆川底下的人是离西安近点,这近点别看是几里几十里路远近的差距?而是观念上的差距呢。这种差距是,底下村子人早早到了西安打工做生意,他们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农民工和城市的个体户。这最突出的是以柿园子村为领头的小寺村田家村侯家村龚家村的做劳保生意的,当时几乎是占了西安市劳保生意的半边江山。慢慢地,以姚林二寨为代表的领头人,做着西安小寨和朱雀农贸批发市场蔬菜生意的老大,带动了周边大寨小寨,孙家坡肖家坡的朋友亲戚一起做生意。
可是直到两千年初,山跟前的林家寨库峪口还有靠上山挖药摘果子谋生的,两千年以后,这种生活方式才慢慢地稀少。
改革开放,对皇莆川的人来说,有些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大多数人却也是折腾来折腾去的乱扑腾呢,各人的境遇不一样,各人的机遇不一样,各人的生活道路就不一样。史家寨村小寺村是最早的生豆芽菜进城卖的,这最后带动了一个皇莆川道的人都生豆芽菜进城卖。而南佛的水做豆腐好,整个也带动了一个皇莆川的人把豆腐卖到了西安城不算,还卖到了城北的三原高陵泾阳呢。皇莆川的人勤吧?其实,皇莆川的人跟全国的农民弟兄一样,都是勤劳善良并且有智慧的!

八,文化

最早的柿园子真武庙可能是奠定了皇莆川庙宇文化的根?
这个由七村八社(史家寨小寺村田家村侯家村刘家桥柿园子龚家村敬家村)集结的庙宇,有着轰动方圆数百里的求雨习俗,逢天旱的时节,这个庙的求雨仪式以及规模、时间要惊动蓝田长安户县周至白水五个县的老爷,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人参与或者观看,这放到了现在,维稳绝对是一件叫人伤脑筋的大事。
庙宇文化以柿园子真武庙和史家寨的老庵庙为代表,两座庙宇都有上千年的历史。而求雨的事在皇莆川道又有孙家坡大兴山里求雨,以及肖家坡陡沟里求雨。而在解放后的近六十年里,孙家坡求雨在全省都有名声,为啥?因为解放后的近六十年里,全省唯一一个村子求雨就发生在孙家坡村。一九八九,第一次求雨,孙家坡人是最胆大的,大家都知道,那时候虽然是开放了,但是思想并没有开放。以后,孙家坡又在九四年,二零一四年两次求雨,传承的是几千来很古老的求雨仪式,这在省内都是很罕见。
而最早的肖家坡戏楼,可能也是奠定了皇莆川民间戏剧文化的根?肖家坡的老戏楼建于清朝乾隆年间,据传当时全陕西也就两个半戏楼,而肖家坡的戏楼就独占了一份。
皇莆川的戏楼,,库峪口,大寨,小寨,姚家寨,孙家坡,史家寨,侯家村,柿园子,龚家村,敬家村,高山庙,天王,等十多个村子都在这期间建了戏楼,整个七十年代,那是皇莆川民间戏剧文化最最发达的十年。隔三差五就听说有那个村子唱戏呢。那个村子又排新戏呢?一传十十传百的,十几里二十几里的人都赶着去看戏。
皇莆川的文化除了唱戏,社火这一民俗文化也是在省城西安赫赫有名的,其代表村子,有肖家坡的芯子,史家寨村和敬家村柳木腿
,在方圆百里都非常的出名!
除此以外,皇莆川的集市文化也历史悠久,据说解放前,皇莆川的侯家村,肖家坡都有集市的。而据传说,史家寨村很古的时候还是上万人的大镇子呢,老人传说有三十六条大街,七十二个胡同呢!

皇莆川的故事远比现在人知道的丰富,比如库峪口村的来历,传说是古代的皇室在这里扎过银库。而姚家寨旁边的马练沟,据传是古代军队的练马沟?敬家村以前叫苟家村,有一段很有趣的民间历史故事。而高山庙,南佛北佛天王村这几个村名来历也非常的蹊跷,尚有待于皇莆川人继续考证。





                                                                                                                                    写于二零一八正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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