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亿:小龙虾的仲夏夜之梦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精灵帕克去摘三色堇,想在美女提泰妮亚睡觉时,将三色堇花汁液滴在她的眼皮上,这样当提泰妮亚醒来时,便会永远爱上她看到的第一个人。结果,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因为他们所爱上的皆非所愿,这场混乱的产生,全是因为三色堇的魔力。《仲夏夜之梦》里的故事,拿到现在讲,我要将三色堇换成小龙虾。

一场爱情的发生,无论如何先要放下内心的戒备,只有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才会爱上最先到达的那个人,手抓小龙虾的作用,便是在饭局中让人不再矜持,在剥龙虾剥到满手汁水一片狼藉的同时,你们就可以默契的相视一笑。情欲这东西,至少眼下被伪装成食欲,于是仲夏夜炎热的空气中,即使如舔手指这般暧昧的动作也被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欲望什么时候被放纵成不可阻挡的风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起吃小龙虾的人。一个你们相互已经不介意吃相的人,在成为情人的概率上,至少大过与你相处总是正膝危坐道貌岸然的那个某某谁。,无辜的提泰妮亚滴上三色堇汁后疯狂爱上了一个驴子。与其说爱情是盲目的,不如说,总有一个外部的理由可以让人忘乎所以,比如美味的小龙虾,吃着吃着,你也许就对饭桌的另一端是谁无所谓了,哪怕他是个猪头,在你眼中也变得眉目清秀顺眼起来。

一切终成眷属的故事都叫喜剧,但喜剧有时候也可能是辛酸故事。所以,我也必须强调,小龙虾未必一定能够成事,毕竟这是个绝佳的药引子,但绝对不是包治百病的灵药。比如我的朋友,微信约出一个姑娘。前面沟通的非常愉快,循例他们接着要去吃顿饭。这段饭上的便是小龙虾,而这份小龙虾,又实在是太好吃了。结果——那个姑娘就一个人旁若无人的吃下四斤龙虾,是的,四斤!由于吃的比较凶猛愣是没有腾出调情的时间。然后,这个故事,就没有然后了。序曲变成了全部乐章,铺垫变成了主题。一厢情愿变成情何以堪,美味谋杀了。

手抓小龙虾的快乐,也不全在食物的美味上,我觉得至少有一半的乐趣是在剥这个动作上,和吃瓜子的趣味多少有些异曲同工。另外剥坚硬的虾壳有征服感,剥到柔软的虾壳时又有投机取巧占小便宜的快感。红色的虾壳剥下,便是洁白无染的虾肉,直接放到嘴里,那种鲜活的口感好到弹牙。嘴里还没有咽下,手里又开始剥另一只虾,这次蘸一下汤汁,再吃便感到舌尖上的味蕾风姿卓越五彩斑斓。食色性也,食在色前面是有道理的,因为食比色包容。有可能吃出性欲,但做爱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食欲?

我承认我有点阶级歧视,是的,我看小龙虾,还有点二奶扶正的意思。不过换一个说法,可能大家会更接受,小龙虾的流行,其实很励志。以前那样的上不了台面,如今,成了饭桌上的绝对主角。这年头,你就是真上澳洲大龙虾,也未必叫人尽兴,还不是立马草草了事,换战场开始二顿。时代如此庸俗,所以含蓄不是必然之美,淋漓尽致才得人心。一顿饭,非交杯换盏一片狼藉,手无余净能去握手端酒杯接电话的话才叫快意。本身玩的就不是端庄,也就不计较有伤洁癖。

吃小龙虾最好的地点还是在大排档,一定要热闹,要喧哗,要肆无忌惮的边吃边喝啤酒还要边嚷“好爽!”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心中快活。若换成富丽堂皇的包间,一众人等西装革履一本正经慢条斯理的剥小龙虾,快感被憋成闷骚,一点心绪全被浪费成客套的废话。小龙虾,即使再美味,也是这刻板时间中的牺牲品。对了,还得提下吃龙虾专用的一次性手套,就变得和安全套一样,说是必备,其实有类鸡肋。

这里说的小龙虾,学名克氏原螯虾,以前乏善可陈,如今甚嚣尘上。从以前三块五一斤吃到如今三十五块一斤,大致完成了屌丝逆袭的华丽转身,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于是在接连的负面新闻以后,某大门户网站,便有专文为小龙虾那些不堪的传闻辟谣,其中说到小龙虾其实是从美洲大陆传出来的,而且美国人也吃了200年。提到美洲大陆,就让我想到,法国作家让.安泰尔姆.布里亚.萨瓦兰说,火鸡是旧世界向新世界获得的最好的礼物。可我觉得,美洲大陆向世界最好的馈赠还属小龙虾。因为火鸡最多安慰了一个沉闷的家庭节日,而小龙虾,却使大半个春天以及整个夏天全都肆无忌惮的爽了起来。

活的小龙虾,有着巨大的土腥味,仔细闻闻,便闻出土腥味进化成美味的基础元素。在水产品中,同样是腥味,比起螃蟹来,还是远没有那种腥到沁人的层次感。所以,也只有麻辣,才能与这小龙虾的土腥味相得益彰。

大河里养的小龙虾,可以清蒸来吃,我虽然觉得要是包上荷叶蒸,会更有味道一些。但清蒸总归不是小龙虾的正途。就似乎有些人玩的是琴棋书画,有的人则玩的是锅碗瓢盆,虽然众生平等不分高下,但总归是道路是不一样。

其实过去大河里鲜有小龙虾。经济效益明显的时候,小龙虾便一律出自名川大河。又好似如今的好学校开设烧钱的MBA课程专一笼络暴发户一样,小龙虾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当然,文明的发展,一定会叫文化付出代价。手抓小龙虾风靡的时候,我们至少放弃了筷子,然后,被麻辣绑架了味蕾。再然后,没有了绅士与淑女,只有堆积如山的虾壳后面的痴男怨女。唐朝的菊花古剑和酒,就变成了而今的螺蛳麻辣小龙虾和啤酒。

不过俗气如我的仲夏夜之梦,未必一定要有艳遇,若是一顿吃到快意的小龙虾,也可将息。

                         ——许亿《旧时光的味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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