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市要有多大,才能让两个人再也不相见呢

文/痞人周鱼

我的朋友香肠终于失恋了。

他恋爱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都看不下去了。叫他吃饭也不爱去，喝酒也不去，成天抱着手机，整个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灵魂一样容光焕发，又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魂不守舍。决定他整个人的状态的，就是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叫泡面，这是我们给她起的外号。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朋友的饭局里，姑娘留着一头蛋卷儿一样的头发，在老爷们儿眼里这就跟泡面似的，就开始这么叫她。谁成想，就像是吃泡面都习惯配根香肠一样，香肠一下子就沦陷了。

我认识香肠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彻彻底底的败在一个姑娘的石榴裙下。他们确定恋爱关系没几天，泡面就出国继续上学了。从那天开始，香肠的包里就没少过充电宝。最大毫安的，买仨，出门带俩，一个充电用，一个备用。回了家把没电的充上，第三个充电宝再替换它值一天班。手机也再没有“静音”这个模式，24小时开机，最大音量，因为泡面留学的国家和他有时差，他怕自己错过她的电话。有一次香肠和我们组团出去泡温泉，他竟然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袋子，把手机封在里面带进温泉池，手机一响就擦擦手赶紧点开看看。我笑话他，香肠儿，这个时间人家那边是半夜，谁搭理你啊？他白我一眼，你他妈懂啥，我怕她万一熬夜写作业无聊了想找我说话。

有一次香肠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来陪他。我上了他的车一看，后座上有个大纸箱子。我问他你干啥啊，你要去动物园儿进货做假代购了啊？他说去你大爷，泡面想吃北京的饼干了，我买点给她寄过去。我说那也不至于拿这么大个箱子吧，你寄过去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啊。他说，她只发朋友圈说想吃饼干，没说是哪家的。我想给她个惊喜，也没法问。于是那个下午，我陪香肠转了几乎整个北京的甜品店，他把所有种类的饼干一样买了一盒。

然而异地恋总归是苦涩的。我们出来玩的时候，每个人都带着女朋友，只有香肠一个人坐在角落盯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孤独。后来我劝他，要不你跟泡面分了，从北京再找一个吧？都说异地恋就像是养了个手机宠物，你这见也见不到的，有什么意思啊。他说，我谁也看不上了，一切白的东西跟她相比都成了黑墨水，一切鸟兽都因为不能叫出她的名字而绝望万分。她对我来说就是唯一的，特别的，是没人能替代的。

我说去你妈，你就是恋爱的犀牛看多了。

然而，维持热恋状态的多巴胺很快就分泌完了。他们开始隔着时区对着手机吵架。要么是泡面上课的时候回复香肠消息回复的太敷衍，要么是泡面从香肠朋友圈的合照角落里看见了某个不认识的姑娘。质疑和误解开始悄悄滋生。我开始能从香肠脸上的表情判断出他们昨天有没有吵架。

后来一段时间，我发现香肠天天都状态很好，我再也没见过他拿着手机愁眉紧锁的样子。我问他：“最近没跟泡面吵架了啊？” 香肠喜滋滋地，“我研究出一个问题，我俩吵架八成都是误会，又不好意思问，就憋着火最后爆发。现在我俩约法三章，每个人都给对方写了一大串自己会生气的点。比如我现在把朋友圈关了，不发会让她看不懂的状态，也不跟任何人合照。每天跟她报备自己今天要干什么，会见到谁。我俩还说好了，聊着聊着不对劲了，我就先不说话了，等半个小时大家的火气下去了再继续聊，一般也就吵不起来了……” “为了一个姑娘改这么多，累不累啊？” “那能咋办啊，两个人在一起，慢慢磨合，慢慢成长呗。”

我后来把香肠的改变讲给我们几个哥们儿听，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从没想过大大咧咧的他能做到报备自己的行踪，更没想到性格刚烈的他能忍下火气跟对方讲道理。最后我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爱情，真是调教人的东西啊。

然而，当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香肠跟泡面可以白头偕老的时候，泡面还是跟香肠提出了分手。并且换了号码，换了微信，直接人间蒸发。

香肠不甘心，坚信她一定是一时生气而已，又怕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自己一个人承担。香肠随后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一个一点儿英语都不会的人，硬是自己跑到那个陌生的国家，靠着翻译软件和地图找到了她。

最后香肠一个人回国了。我们有一个礼拜都联系不上他。他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整个人失魂落魄，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也没好好吃饭。他说泡面还是跟他分手了，原因很简单，她受不了异地恋的苦了。她累了倦了，希望有个人能在身边陪她说话，而不是点开微信。深夜她希望有个人能在枕边跟自己讲故事讲到睡着，而不是要戴着耳机语音通话。她说她太累了，文字读不出语气，也看不到表情。她不想再因为这种原因和他吵架了。

前几天我另一个哥们儿婚礼，晚上我们几个聚会，香肠喝多了，拉着我说个没完，像是终于可以让理智下班，把肚子里的苦都倒出来。

“你说，我都学会了宽容和耐心，她咋就没忍得了孤独和寂寞呢？人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以前我们俩计划的那些未来呢？她喜欢咖啡，我们都说好了，等她回国，我俩就一起开家咖啡厅，养好多好多她喜欢的矮脚猫，来喝东西的客人可以随便抱。店里也不请员工，就放很多咖啡机，客人想喝什么都自己倒，喝完想留下钱就在抽屉里放点儿。她喜欢旅行，我答应她，到时候我俩就开着车到处旅行，她笑，我给她拍照，也不开导航，开到哪儿算哪儿。我咖啡豆都研究的差不多了，还学会了怎么用单反，现在她说变就变了。我为了她改了那么多，我都能学会责任和忍耐了，可她怎么说不要我就不要了呢？好像一点眷恋都没有，我的挽留都显得那么卑微。”

可能两个人坚持才叫坚持，一个人坚持，叫固执。

“听说她最近回国了，我家跟她家就隔着一条街，我没事就去她家那边转悠。她最爱去那个商场逛街了，我就顿顿饭都在那儿吃。现在我把那个商场的饭店都吃遍了，也没遇见过她。你说，一个城市能有多大，才能让两个人再也不相见呢？”

我想了想，“大概像缘分尽了那么大吧。”

异地恋分手的原因其实都很好解释，不能承担共同成长所需要的宽容，也无法承受各自成长所必经的孤独。太多人用尽全部力气教会另一半怎样去爱，去善待，然后精疲力尽的离开，带着她教会你的那些，走向另一个人的怀里。

但可能，在奋不顾身和绝望至极中反反复复，才是爱情吧。

*作者：痞人周鱼，编剧、作家、电影制片人，双闪影业CEO，微博@痞人周鱼